“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。”60年前的1959年,这句话被毛泽东主席写在了他亲自撰写的《党内通信》中。由此,也拉开了新中国农业机械化快速发展的序幕。
2018年,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北大荒建三江国家农业科技园区时强调,要把发展农业科技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,大力推进农业机械化、智能化,给农业现代化插上科技的翅膀。
此时,我国已成为世界第一农机生产大国和使用大国。
然而,在体量极速扩充的同时,我国针对农业机械的自主创新能力是否够强?国产农业机械能否满足农业发展需求?我国农机制造和研发能力达到了何种程度?我国农业机械化的出路又在何方?
不久前,在江苏大学举行的“落实习近平总书记‘大力推进农业机械化、智能化’重要论述暨纪念毛泽东主席‘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’著名论断发表60周年报告会”上,与会专家学者就上述问题展开了讨论。
依赖进口的弹簧
对于我国农业机械的发展历史,已经深耕农业机械研究近半个世纪的中国工程院院士、华南农业大学教授罗锡文是很有发言权的。
罗锡文与农业机械结缘是在1970年。那一年,他从华中工学院无线电技术专业毕业,并进入贵州省铜仁县农机厂工作。也正是在那一年,大洋彼岸的美国,科研人员研发出了一项拖拉机动力换挡技术。而我国掌握这项技术,则是在44年后的2014年。此时,罗锡文已经是一名中国工程院院士了。
中国农业机械化起步之晚,由此可见一斑。
“虽然起步较晚,但近几十年来,我国农业机械化的发展其实是很迅速的,也取得了很多成绩。”采访中,罗锡文表示,这种成绩可以归结为四个方面,即农机装备总量增加、结构优化,农机作业水平大幅度提高,农机社会化服务组织快速发展,以及农机工业和农机产值直线上升发展。
“以农机产值为例,20年前,我国的农机总产值加起来,还比不过国外的一家公司。但现在,我们已经是世界第一农机制造和使用大国了。”
然而,“大国”并不意味着“强国”。
在发言中,江苏大学农业装备学部执行主任毛罕平表示,当前,我国农业机械化还存在着各类农机产品发展不平衡,装备无法适应多样性的农艺需求的问题,很多经济作物的主要生产环节至今尚无机可用。
毛罕平曾听国内某农机供应商说过这样一个故事:此前,该供应商本以为中国的80马力拖拉机在非洲已经很有竞争力了,但去赞比亚投标时他们才发现,印度生产的某些产品质量都比他们的好,价格也更加有优势。
去年,罗锡文曾针对拖拉机行业的技术现状进行过调研。最终结果让罗锡文有些吃惊:“在拖拉机技术领域,我们还有很多关键技术受制于人。”他说,比如国内拖拉机的柴油机高压共轨系统,压力最大只能达到1600帕,而超过1800帕的系统则都要从德国进口。
“事实上,直到现在,我们的插秧机里面的很多弹簧都还必须由国外进口。”罗锡文说。
“全程”与“全面”
对于中国的农业机械现代化进程来说,2004年是一个需要被记住的日子。
当年6月,全国人大常委会正式通过了《中国农业机械化促进法》。同年,中央财政开始实施对农民购买农业机械的财政补贴,至2015年,该项补贴已经达到了2364亿元。
“至2017年,我国主要农作物耕种收综合机械化率达到了66.24%。”发言中,中国工程院院士、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汪懋华说。
对于这一数字,汪懋华其实是觉得有“问题”的。
“新中国成立70年来,我国的农业机械化,我将其称作‘1.0版本’。在这一版本下,我们并不关注育种环节的机械化,不关注储藏环节的机械化,只关注耕种收的机械化。我们的指标似乎也只有一个,那就是主要农作物的机械化耕种收的数字。”汪懋华说。
采访中,他表示,农业机械化未来的发展要朝向“全面全程机械化”,其中的“全程”指的便是关注农作物从育种到采后加工储藏的全链条机械化。
如果说“全程”机械化关注的是农作物生产的纵向链条,那么“全面机械化”则直指目前我国在农作物机械化生产中,作物品种不平衡的问题。
“机械化方面,小麦已经超过90%,而蔬菜机械化中的移栽、收获方面还基本上要靠人工,蔬菜机械化水平也只有25%左右,人工成本占用了整个生产成本的50%。”发言中,毛罕平用这样一组数字,以点带面地说明了我国农作物机械化程度的不均衡。
对此,罗锡文表示,未来农业的全面机械化,首先是第一产业的全面机械化,即从粮食作物向经济作物全面发展。同时,还包括第二产业的全面机械化,即从种植业向养殖业和加工业发展。
“通过对世界上农业发达国家的观察,我们会得出一个规律——当一个国家农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,养殖业就一定会超过种植业,荷兰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。”罗锡文说,这就需要我们大幅度提高养殖业的机械化水平。
“但请问,我们国内有多少高校在研究养殖业的机械化呢?
对此,他自己的回答是:“几乎没有。”
智能制造为农机智能化“打前哨”
当我们完成了农业的“全面全程机械化”后,汪懋华觉得,下一步就要重点加强信息化的深入,以及新一代信息技术的融合发展,从而达到农业机械的智慧化,以及最终的智能化。
需要强调的是,在采访中,包括汪懋华在内的很多专家都认为,农业的机械化与智能化并不是截然分开的两个阶段,而是要在机械化的过程中,逐步加入智能化元素。正如罗锡文所指出的,“农业机械的智能化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,它是一个过程,不是一个结果。”
既然对于中国的农业机械化来说,智能化还有些遥远,那么,有没有目前需要做的“前哨性工作”呢?
汪懋华将这一问题的答案定为制造业的智能制造。
“要实现农业装备的智能化,首先要实现相关制造业的智能化。只有我们的农机制造能力提高了,制造精度提上去了,我们才能安心推动农机领域的智能化。”他说。
毛罕平也认为,对于农机装备的发展而言,“大工业”的力量十分重要。
“要借助大工业技术解决农机基础材料问题。”他说,农机材料的复合性能要求较高,但各种极限工况都远低于工程机械、矿山机械和航空航天等大工业材料的相关极限参数。因此,应该借助于大工业相关技术,针对实际工况进行定向研发,来提高农机耐磨延寿、轻量化方面的功能。
工业和信息化部副巡视员钱明华则表示,在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内,工信部将着重推动的一项工作,便是推进全产业链的协同发展,优化农业机械装备产业结构,加强农机装备产业链上下游、零部件和整机企业协同攻关和深度对接。
2018年12月,国务院发布了《关于加快推进农业机械化和农机装备产业转型升级的指导意见》,明确表示要推动农机装备产业向高质量发展转型,推动农业机械化向全程全面高质高效升级,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农业机械化发展道路。
“农机装备的转型升级,肯定是要涉及智能化的。”罗锡文说,当前,“十三五”规划已近尾声,他建议有关部门在“十四五”重大研发项目设计的时候,要考虑一些适用于现阶段智能农机装备发展的重大重点科研项目。
“比如前面提到的高压共轨技术,以及农业机械导航等,都可以作为未来的重大研究方向,对于农业装备智能化的趋势,我们也应该有一个清醒的认识。”罗锡文说。